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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是越來越不中用了,左眼這幾日看東西是越發地模糊了。

自個老了,不能伺候太太多久了。往後太太身邊沒了人,還不知會如何被三房五房算計。

想到這她心中沈甸甸的,這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卻總使她放不下心。

淩芷回了聽雨小築,更了衣,梳洗了一番,便使小丫頭去臨梅水榭給二姑娘帶話,說是四太太喚她有事,暫且不過去了,讓二姑娘等人不必等她。說著帶了水晴水紋去了四太太處。

“請太太安。”

“怎的過來了?”四太太問道。

早年四老爺在時,常常在外拈花惹草,眠花宿柳,屋裏的丫頭更是沒一個不被他收用的,四太太與她雖是少年夫妻,四老爺卻是喜新厭舊,對她也不疼寵,動不動地非打即罵,拳打腳踢。

上頭雖有老太太看顧著,四太太到底不是個性子烈的,被打得怕了且那四老爺怕她去老太太那裏告狀,常常是在床第之間折辱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也不敢回回鬧到老太太跟前,心中郁結人也長得如那枯木一般。

這幾年來,許是看著三公子慢慢長成,心寬了,體也稍稍胖了些,便顯出了幾分富態。

“水榭那頭熱鬧,女兒卻是不大耐煩。借說太太尋我,躲太太這來了。”淩芷實話實說,坐在一旁將丫頭放在幾上的茶拿在了手中。

四太太屋裏的另一丫鬟見淩芷坐定拿了扇子在她一旁為她輕扇著。

屋裏本是放了冰,並不見得如外頭般炎熱,此時扇子一扇,又是另一種清涼。

“你這孩子,卻不知是隨了誰,不愛往熱鬧裏湊。”四太太溺笑著道。

“自是隨了太太。您看,您不也不大愛外出應酬嗎?”淩芷道,帶著幾分微不可見的撒嬌。

其實淩芷也非不喜應酬,只是不喜與一群未曾長成心性未定的姑娘應酬罷了。

“太太,舅舅家的五表姐要去應選?”她前幾日聽四太太與老太太提過,卻是只聽了個話尾,未曾聽全。

“你舅舅來信,說是要送她來京,許是下月便可見了。”四太太道。面上卻無要見親人的喜悅。

四年一次的大選,五品以上官員可送家中適齡女子參選,留牌的秀女,有些充入後宮,有些被賜皇子宗親,有些則會入為宮女。

如今不過小選,多是為聖上充盈後宮或充選宮女。

聖上天壽六十有七,侄女今年,不過十六。

四太太心裏,是不讚同父親與哥哥所為的。

老太太那日見了信,也是直皺眉頭。奈何她二人已是出嫁女,娘家侄女的事,也不好越過她祖父父親插手其中。

淩芷見四太太不想多說的樣子,轉了話頭,“下月十三是小誕,太太往年都要往寺院裏祈福,今年還去麽?”

“已是讓人給方丈帶了信,請他預備客舍,自是要去的。”四太太動了動歪在塌上的身子,側過身來笑著道。

淩芷聽了起身上前為四太太一邊為捶肩,一邊道,“太太帶我同去可好?”

☆、說親

“可打聽明白了?”三太太一邊挑著眉問,一邊撿著匣子裏的各色娟花。

魏嬤嬤看了眼李侯府過來的冼嬤嬤,小心地對著三太太道,“回太太的話,已是問明白了。聽大太太身邊的香雪說,大太太去水榭是去相看姑娘的,瞧那意思,似是看上了順伯府的何三姑娘,拉著何三姑娘說了好些話,連何時生辰也打聽了。何三姑娘也是個伶俐的,只道了是入秋之後。”

“啪啦”

原本拿在三太太手裏的娟花被她扔進了匣子,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她還真敢想,也不看看順伯侯府是什麽人家,豈是他一個五品小官之子高攀得上的。”三太太語帶嘲諷地道。

怪不得三太太惱。她本是受她娘家嫂子之托為侄子相看這何三姑娘,才讓二姑娘給各家姑娘們下帖子,為的就是不打眼,誰知大太太竟動了這何三姑娘的心思。

那六公子才多大?今年不過十二,何三姑娘已是十五,雖說女大三抱金磚,那也得看般配不般配。

當朝爵位,或是虛爵無恩賞,或是實爵有那賜宅賜田。如今多是身死而終或是三世而斬,降等世襲的人家多是歷代皇子或是開國功臣,世襲罔替的更是只有三家親王府與齊國公府、成伯府有此尊榮。

那降等世襲的其中一家便是這順伯府。順伯府前兩代承的是公爵,侯爵,這一代承的是伯爵,若是平安,子孫還可承上四代,直至無爵可承。雖說降等世襲按制每一世的賜宅賜田都會比前一世小些和少些,可那尊榮卻是那幾世而斬的人家不可比的。

“讓人這幾日盯著大太太那邊,莫要惹出什麽笑話來。”三太太這話是對魏嬤嬤說的,又指著手邊的匣子對身邊的二等丫鬟暗香道,“將這宮娟送到水榭去,單挑出來的四只給何三姑娘。”

見暗香去了,三太太看著地上坐在矮凳上的半老嬤嬤開了口,“今日看來,這何三姑娘與打聽的倒是一致,與欽哥兒還算般配。”

冼嬤嬤在李侯府三太太的母親孫氏身邊也是極有體面,她簽著身子坐著,見三太太與她說話,忙堆了笑道,“姑奶奶說的是,何三姑娘行止有度,說話也是大氣。看那待人接物的態勢,便有幾分太太當年的樣子。如今人人都說孫少爺有侯爺年輕時的氣度呢。”說著又笑得極為歡喜,“不是老婆子自誇,咱家大孫少爺的人品樣貌在這京中可是頂了尖的。誰家姑娘將來若能嫁給孫少爺那是她的福氣。”明明是在說別家姑娘,卻硬是要誇上自家孫少爺幾句。也不是她愛奉承,只是在她心底覺著別家姑娘再好,也比不過自家孫少爺去。

李侯府的欽哥兒今年十九,是三太太娘家侄子的兒子。三太太是李侯爺繼室孫氏嫡出的老來女,年紀雖與她侄子媳婦一般,輩分卻高,欽哥兒要喊三太太一聲祖姑奶奶。

李侯府的侯爵是三世而斬,李侯爺長壽,至今仍是第一世。李侯爺唯一的嫡子已是去世,留下欽哥兒的父親一個嫡子,身子骨卻是弱,怕是也熬不了幾年。日後李侯爺這個曾祖父去世,這爵位最後怕是要落在欽哥兒這個唯一的嫡重長孫身上。

本朝有制,爵位承襲,先盡嫡子,若嫡子全故,由嫡孫嫡脈承襲,若無嫡脈,由庶子承繼,若無子,爵終。

此次為欽哥兒選媳婦,也算是選侯府日後的當家祖母,自是挑剔些。挑挑揀揀三四年,也沒挑出個合意的。

三太太聽了她的話也笑了起來,覺著冼嬤嬤說的一點不差,心情舒暢便說起了閑話,“聽說何三姑娘的母親娘家有個堂弟十二中舉,十五及第,是明成四十三年的探花郎,那也是極為轟動一時的事,十五歲的探花郎大景能有幾個。聽說當年跨馬游街還被姑娘們扔的鮮花與手帕給帶歪了帽子呢。”三太太說到最後自己也笑了起來。

她讓人打聽何家的事,倒也打探得詳盡。

“聽老奴當年去看了熱鬧的姐妹說,那也是個極為俊俏的公子。”冼嬤嬤笑著道。

世人都愛狀元魁,世人都喜探花才。

十年寒窗,十年苦讀,一朝功成,金鑾殿試,瓊林玉宴,魚躍龍門,天下皆知。

“聽說短短六年,如今那探花郎已是官至從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學士,也是難得。”三太太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茶盞揭了蓋子。

翰林院專司修書撰史,起草詔制,為皇子侍讀,擔任科舉考官等。地位清貴,是成為閣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員的踏腳石。

冼嬤嬤雖是侯府體面的仆婦,對官場上如何晉升知曉的卻不多,聽三太太語氣中帶著欽羨,也從中曉得這當是極不易的了。

“今日真是累著姑奶奶了,大奶奶讓我帶話,日後讓你侄兒媳婦與侄孫過來給你請安。”冼嬤嬤道著起身福了福。

三太太聽了喝了兩口茶放下杯盞才慢慢地道,“曉得了,你今日也是見過的,回去與你家奶奶好好說道說道,何三姑娘的德行品貌是沒得挑的。要我的意思,這順伯府是極好的人家,又是世襲之家,與我們這樣的人家多不能比。何家子弟在朝為官雖是官職不高,歷代君皇逢年過節卻多有恩賞,賞的雖不重,卻足可見聖眷歷來不衰。想與他家結親的人也是許多,若是真選定了他家,還當早做打算,托了能說得上話的人上他家去探探口風,該有的誠意都需備足了,切莫輕忽。”

冼嬤嬤聽了三太太的話正色點頭道,“老奴回去定將姑奶奶的話一字不落地帶到。”

三太太見她答得謹慎心中滿意,起了身拿起了別在紐扣上的絲帕甩了甩,“嬤嬤與我去給老太太請安吧。”說著不等冼嬤嬤開口便邁開了腳步。

冼嬤嬤知請了安後她也就該回侯府了,忙也跟著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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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 半鐘聲到客船。

淩芷站在月光下隔著窗看著天上的明月,伴著四周夜色,想到的便是張繼的《楓橋夜泊》。

“篤……篤……篤……篤……”夜晚的山寺木魚的敲打聲卻是依舊。

山下岸邊悠悠揚揚斷斷續續的笛聲傳來,似是離得極遠,又似離得極近,飄然若雲,清透心扉。

蟋蟀的叫聲時斷時續,一切襯得夜裏更是寂靜。

這樣的夜容易使人覺著孤寂。

“什麽時辰了?”淩芷面向著月光問道。

“再過兩刻便是戌時末了(晚8點30左右)姑娘。”水紋回道。

采艾聽著二人對話手中拿著把剪子走到了桌上的燈邊。

山寺簡陋只有一盞老舊油燈,不比公府連個燈臺都要雕花刻木做得玲瓏小巧。

她一邊生疏地剪著燈一邊道,“姑娘若是往日這個時候也該準備歇下了,只是此時還有木魚聲響,怕是還未到寺裏歇息的時辰。”

說著聽到遠處的笛聲又道,“奴婢出門時將姑娘的湘妃笛也帶了來,姑娘可要吹上一曲?”

淩芷雖是奇怪這山寺為何夜裏還有木魚聲,可見采艾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也就曉得這應是常事,也就不曾多問。

未曾想這丫頭把那笛子也帶來了,笑著道,“帶了麽?那總要吹上一曲,方不使你白忙活一場。”

采艾聽了幾步走到案臺邊取出一檀木匣子來到淩芷跟前。

接過采艾遞上的笛子,淩芷試了試調子,便吹奏起了一支曲子。

吹著吹著,她卻是突然停了下來。

“姑娘?”

采艾與水紋覺著姑娘今夜吹的曲子曲調宛清,空靈悠遠,正聽得入神,卻不知姑娘為何突然停下。

“好聽麽?”淩芷問。

水紋聽了忙道,“好聽。這是姑娘新作的曲子嗎?姑娘為何突然停下?”

淩芷聽了她的話笑著不再言語,將笛子放到唇邊又從頭吹了起來。

這是她前世夜裏失眠在網上尋輕音樂時無意發現的曲子,用的是笛子與古箏所奏,曲音悠揚清宛,甚是悅耳。後來她才知道這是一首佛歌,名字叫《大悲咒》。

對於神佛,淩芷並不十分相信,但既然來了此處,她也便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處之。

今夜聽著外頭木魚的敲打聲,她想也未想地便吹了這首曲子,倒也應景。

一曲終了,將要轉身,便聽遠處傳來若隱若現的悠揚笛聲,吹的正是淩芷剛剛所吹的曲子。

淩芷與采艾水紋二人對視一眼,曉得未曾聽錯,便又凝神聽了起來。

她自回京後琴棋書畫都學了些,除了笛子稍微出彩其它的也不過尋常。她對做那什麽才女的沒甚想頭,沒能拔尖倒也不覺失落,學那些為的還是修身養性。

此人不過聽她吹了一遍便能依樣吹奏,造詣也是頗高。

遠遠地聽著笛音,那曲子倒是沁透著一片悠然禪意,意境深遠。

“姑娘,這吹笛之人真是了得。”一曲終了。水紋敬服地道。

“確實了得。”淩芷說著又讓二人去打水梳洗,歇下不提。

山下曲音婉轉悠揚地又吹了兩回,方才停下。

隔日,淩芷與四太太出了客舍,便有小和尚上前。

“阿彌陀佛,施主,方丈命小僧為施主引路。”說著走在左前方兩步遠的地方引著四太太母女往大殿而去。

“阿彌陀佛,昨晚聽著夜裏的笛聲老衲便知是大人來了。”方丈對著來人合掌行了一禮。

來人彎了彎身回了一禮。

“昨夜聽著寺裏笛聲悠悠,有心上山討教,奈何夜裏不便,今日天亮便上了山來,不知這吹笛之人可在?”來人道。他年歲尚輕,身形修長,風度翩翩。

“大人,昨夜吹笛之人乃是山上女客,如今正在大殿上今日頭一柱香。”方丈道。

“便是剛剛在回廊轉角走在前頭的那幾位女客?”來人問道。

“正是。”方丈道。

方才他們轉過回廊,淩四太太等人正好在前頭遠處拐了個彎,他們見了她們背影在前頭走了幾步又拐了個彎不見了人影,淩四太太等人雖也見了他們卻是為了避嫌未曾留步。

“那卻是閨閣女子,不好為大人引見。望大人見諒。”方丈又道。前頭所言也不過是為了讓來人知曉他確實不便引見,而非有心推拒。

來人想的卻是剛剛那幾位女客在最後一個拐彎時他看見的幾張臉,與那戴著帷帽的女子那清宛的身影。

“既是如此,那便不叨擾了。”來人略帶遺憾地道,說著與方丈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出了寺門,他對身邊的侍衛道,“文宗,去打聽打聽,看看昨夜在寺裏吹笛的是何人,在大殿上頭一柱香的又是誰家女眷。”

一墨綠袍服的男子從他身後上了前來,“是,大人。”接著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四太太接過崔嬤嬤為她點燃的香對著佛祖拜了幾拜。

淩芷在一邊看著,等著四太太上了這寺裏今日的頭柱香,她才接過采艾遞過來的香拜了四拜,遞回給采艾,由她敬上香爐。

母女二人用了寺裏的早齋,便下了山。

“哎喲……”馬車突然重重地顛簸了一下,淩芷用手穩住了前傾的身子,去看四太太時見她已是由崔嬤嬤扶著坐正了起來,並未受傷。

“太太,您沒事吧?”孫管事在外頭隔著車簾子問,他是孫嬤嬤的兒子,也是公府的家生子,孫嬤嬤早年伺候的是老太太,後來四太太進了府,便被派到了四太太處當差。

“怎麽回事?”四太太的聲音飄了出來,未見生氣。

“回太太話,似是軸子壞了。”孫管事說著頓了頓又道,“怕得請太太與姑娘下車讓陳二給看看。”

孫管事說著目光往四周看了看,眼到之處不見一戶人家,倒是無法讓太太與姑娘到百姓家中暫時歇腳了。

他的目光又放在了後頭跟著的一輛裝飾略差的馬車上,嘆了口氣,怎麽就出了這樣的岔子,總不能讓太太去坐奴仆的車。

淩芷下了馬車,扶著四太太到路邊唯一的一棵大垂柳下歇息,四名婢女與兩個健婦見了也紛紛跟在後頭。

孫管事見了忙打發隨行的四個侍衛跟上。

此時卯時剛過(7點多),太陽剛剛露臉,倒也清涼,四處鳥叫不斷,路邊的野花與翠綠的雜草上還沾著瑩瑩露珠。

每年今日是四老爺的生祭,四太太昨日上山祈福,為了上今日頭一柱香才在山寺歇了一晚,早上上了香用了齋飯便下了山,時辰還早,不必擔心被日頭曬壞。

“如何?”四太太見陳二過來回話問道。

“太太,車輪處也壞了,奴才修不了,得讓車行的人看看才行。”陳二回道。

四太太聽了沈吟,隨即吩咐道,“使人回府讓府裏派輛馬車來吧。”

孫管事聽了陳二的話已是將府裏管外出車馬的李小三又罵了幾回,他出門前一日讓那小子察看,那小子滿口答應,如今出了這紕漏回去定要到二管事面前好好告上一狀。

聽了四太太的話他剛想應是,便聽後方傳來車輪的軲轆聲。

他忙帶著侍衛狀似無意地護在了邊上。

☆、有喜

一行六人護著一輛馬車在離四太太不遠處停了下來。

一名長隨模樣的男子看了淩芷一行,又看了看路邊馬車,走到了車簾處對馬車上的人說著什麽,而後便見那長隨上前來到孫管事等人跟前,略提高了聲音問,“不知是何家的女眷在此?我等是盧侯爺府上的。不知可便相告?”他雖已看清對方馬車上的標識,卻仍謹慎地確認一番。

孫管事也已是認出那馬車上盧侯府的標識,也客氣著道,“我等乃淩國公府上的,隨太太出行,半路馬車壞了,耽擱在此。”

話音剛落不久,便見盧府馬車車簾被揭了開來,從上面下來兩名男子。

一人三十幾歲,身上衣裳洗得已是微微發白,卻也不算寒酸。

一人十九模樣,劍眉挺拔,氣宇軒昂。

“晚輩盧行之見過淩四夫人。”那十九模樣的年輕男子上前在六步遠的地方對著四太太行禮道。

他家母親與淩國公府的四太太是手帕之交,娘家同在豫州,嫁入京城高門後更是多有往來,聽了長隨回報雖不知是淩府哪位太太在此,卻也不好袖手旁觀,才會下了車來看是否需要相幫。此時見是認得的淩府四太太,面上笑意又多了幾分。

“好孩子,不必多禮。”四太太上前兩步,以示親近。

“夫人是要進城?”見淩四太太點頭他看了看那一時半會無法修好的馬車,又道,“若是不棄,夫人可先乘晚輩馬車回城,晚輩正想棄車而行,如此也是便宜。”

四太太聽了他的話知他是有心相幫,想想進城讓人使馬車來接少說也得等上一個時辰,此處不著村店的也是不便,晚些日頭當空身子骨怕也熬不住,又見他隨行之人確有兩人牽著兩匹馬,便也不推辭地應了,“也好,卻是麻煩賢侄了。”

盧行之笑著道,“夫人說的是哪裏話。”

四太太聽了輕輕地拉過淩芷的手對著盧行之道,“這是我家女兒,在府中行七,算起來比你小。你們小時也是見過的。”

盧行之見對面一女子頭戴帷帽,身著一身淡藍色的衣裳,裙擺處用桃紅絲線繡著幾支梅花。想起三年前還隨四太太在自家府裏走動的女子,笑著行了一平輩禮,“見過淩七妹妹。”

對面女子曲膝回禮,“盧九哥有禮。”

盧行之只覺得她行止間似有桂花香氣若隱若現,沁人心脾。

接著他又與四太太引見了同行的年長男子。

見四太太一行離去,盧行之與那年長男子方由小廝牽著韁繩走在後頭,不遠不近地跟著。

“紹表哥今後如何打算?”盧行之問同騎在馬背上的男子道。

他與那年長男子是遠房表親,二人年歲雖是差了十幾歲,關系卻是甚好。

“如今既是未曾考中,自是回鄉,家中父母妻兒也是念著。”紹禮道。

盧行之聽了略急,“紹表哥仍是不願接受大人舉薦?”

“在京時日雖是不多,卻也見識了些事,便是那學子中就有那各為其主而差點死在衙裏的。”紹禮淡淡地道。

“大人不是那樣的人。”七皇子與十皇子如何爭鬥那是他二人之事,大人向來只忠皇命,也是簡在帝心。這些話盧行之卻沒有說出口,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卻是不能說的。

“我曉得大人不是那樣的人。可我卻是最見不得蠅營狗茍之事,對於趨炎附勢陽奉陰違之事更是不齒,他日若是因此惹出禍來,大人是那舉薦之人卻是定受重責,我的前程性命事小,連累了大人,又如何是好。”紹禮道。

他敬大人,非因他的官職,卻因他的才學與在士林之中的名頭,這又如何是那些只知鉆營的官員能比的。

本是他敬重之人舉薦,他便是不願,也當勉強為之,只是他身上仍是帶著書生的傲氣,打心裏看不起那捐官薦官之人,認為只有科舉方是正途。更重要的是,他曉得自己的性子並不適宜為官,缺乏為人處事的圓滑,無法做到外圓內方,不願他日累及這自己敬重之人。

當年中舉之後他本不願再去進考,只想守著家中良田產業清凈度日,他日教上一兩個學生,養養花草,便是足已。

奈何父親願他能考中進士光耀門楣。

自十九那年考中舉人,至今已是十八年,他日日苦讀,卻仍是屢試不第,科科不中。如今他已是將近不惑,長子已是十七去年中了秀才,明年也將下場,他再如此下去也是無益。

“紹表兄……”盧行之話未說完就被紹禮擡手止住。

“你無需再勸,我本就無心出仕,若非這世間也是多有不太平,連那舉人我怕也是不會去考,我自小便不愛讀書,奈何家父於我寄以厚望,方不得不一直赴考。只是我資質愚鈍,再考也是無望。家中幼弟長子聰慧,日後這光宗耀祖之事便留與他們去做吧。家父已是說了,若是我今科不中,便安心料理家中俗務,可不必再去科考。如此,倒也了了我多年來的心願。”

哪裏是他資質愚鈍,他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自小便有神童之稱,不過是他為人正直不阿,疾惡如仇,科考時所作八股多是針貶時弊,行文又多有狂傲,為每任主官不喜罷了。

盧行之聽了他的話知他心中早有計較,嘆了口氣,“這世間無心功名利祿之人能有幾個,紹表哥既是心意已決,我卻也不便多勸。”

初時入仕,他又何嘗不是抱負在胸,而今不過一載卻已磨平心性看透世情,憤憤不平迂腐度日。

紹家在當地也是大戶,紹禮之父乃是紹氏一族族長,卻不比那貧寒小戶,也不怕會被人欺了去。

他無意間瞥見紹禮那身洗得微白的衣裳,指著問紹禮,“紹表兄莫非想學那“都江老者”常著一身寒酸衣裳體會人間疾苦不成?”

“不過是想著做尋常士子打扮,既不惹眼,也不會被怠慢,誰知昨夜那江邊漁夫見了你我穿著打扮,卻只知奉承於你。世間勢利之人,卻是不少。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紹禮說到最後嘆息一聲。

盧行之被他的一本正經惹得發笑,卻是突然想起什麽,“紹表兄是如何識得大人身份的?”

紹禮放下了抓著馬韁的右手,“當年大人游街跨馬見過一回,且他身邊那喚文宗的侍衛,正是我們雍州大戶文氏族長之子,我在家時曾聽家父提過,他小時候我也見過他一回。只是大人既是未曾表露身份,我也不好當面點破。”

盧行之恍然,“怪不得了。我那時心中還在想著那人口氣過大,雖是聽了表哥對答,賞識表哥才華,但那般篤定說要請大人舉薦於你卻也是過了,只當是大人家裏或族中的兄弟。若非表哥回船告知大人身份我還當真蒙在鼓裏。”

紹禮想起昨夜與大人吟對辯答時大人出口成章,儒家經典史冊詩詞信手拈來,不禁讚嘆道,“大人八鬥之才,踔絕之能,我輩不能及也。怨不得徐州張大儒與穎州徐大儒對其也是讚賞不已,甚至道出,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慨嘆。”

盧行之聽了也點頭道,“昨夜那山上笛聲只吹了一回有半,大人便將那曲子學了來,確實是了不得。”

進了城四太太一行便與盧行之等人道了別各自而去。借了人家的馬車卻是沒有再讓人家公子送到家門口的道理。回頭讓盧府車夫將馬車趕回去,日後再備禮道謝便是了。

崔嬤嬤扶著四太太下了馬車,淩芷與四太太告了別,帶著采艾水紋回了聽雨小築。

孫管事見四太太與七姑娘進了二門,帶了人去尋人料理壞在外頭的馬車一事,那邊還留著人看著。

還未梳洗收拾妥當,便見水晴從外頭回來,“奴婢去領這個月的月錢去了。”說著將一托盤放到淩芷跟前,揭去了上面蓋著的紅布,“這是姑娘這月的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在貧寒百姓家中並不算少,有些人甚至一年都沒能賺上這麽多錢。在趙大娘家時,莊子上李勝的爹在鎮上當帳房先生,一年收入也不過四兩八錢,在鎮上卻已算是不錯的酬勞了,在莊子上地裏勞作的人看來更已是頗為不菲的進項了。

自然,那偏遠的地方與京城這繁華之地花費用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京城的東西自是好些貴些,花費也是大些的,尋常五口之家一年嚼用少說也得近十兩銀子。

前幾年托了孫管事打聽了趙大娘一家的近況,聽說春娘後來又生了個兒子,英娘也是生了一男一女,如今趙大娘已是兒孫滿堂了。李淑兒嫁了個隔壁村的教書秀才,有她持家那秀才家的日子也過得頗為不錯。

只是當年趙大娘一家待她極好本就是違了三太太的意,當時接人的魏管事也是看在眼裏的,若是如今自己再與趙家親近惹得三太太又想起當初的事怪罪起來,害得趙大一家丟了差事,卻是淩芷不願的。

故也只是偶爾托人打聽打聽,曉得趙大娘一家過得都好,也就是了。

見淩芷點了點頭水晴將那五兩銀子給了采艾由她拿進了裏屋收在了淩芷放錢的匣子裏。

又喚了丫頭們進廳裏當著淩芷的面將托盤裏剩下的錢發了下去。

待最後一個小丫頭領了錢去,水晴笑著在屋子裏常備著的鎮了冰的茶壺裏為淩芷斟了杯菊花茶,“姑娘,您剛回來許是還未聽說,五太太有喜了。昨日午後請的大夫,已是把了脈。”

淩芷聽她說來,方知她為什麽發了月錢後依舊在她身邊打轉,原來是這府裏有了自己還不知的新鮮事。

笑著道,“看來府裏又該添人了,也是喜事。”

她與五太太兩人客氣以對,素日並無嫌隙,這話說得倒是真心。

五房一直無子,於時人重男輕女的眼中便是無後。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五太太平日愛與其它幾房的妯娌攀比爭鬥,也有怕自己無子被人看輕的緣故在裏面。

“可不是嘛,且還不止一個,五老爺屋裏的惠兒也是有了。是昨日傍晚去老太太的院子裏送東西時暈倒了,請了大夫去看方才曉得的。”水晴又道。

“也有了?那老太太如何說?”淩芷覺得就像在聽故事般,真是巧啊。

“姑娘會算不成,怎的就知老太太對她也有安排?老太太本是要給五老爺添位姨娘的,五太太當時聽了臉色便白了,後來老太太尋思了會,道是五老爺身邊還有一位姨娘與兩個通房也不缺人,老太太這邊又一時沒有合適的,這個賞便不給了。指了兩個嬤嬤一個給五太太一個給惠兒為她們好生調養,說是不讓五太太累著。惠兒好福氣,三老爺屋裏的幾位姨娘當初懷著幾位公子姑娘時都不曾有過這般體面呢。老太太對五老爺當真是好。”

老太太院子。

“……明日先送謝禮過去……過幾日再讓人遞帖子……借了他家馬車回來……是個好孩子……淑君您也見過,她教出來的孩子,自是不會錯的……”

在小丫頭的通報聲中淩芷進了屋,繞過繡著福祿壽喜的五折屏風,便聽四太太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四太太見了她對著她笑了笑,嘴裏卻是未停。老太太見她走得近了些,擡了擡下巴給她指了座。

淩芷曉得這是要她莫出聲打斷二人說話,無聲地福了福,在四太太下首的一把椅子上坐了。

“……容貌出眾……今年已是十九,也已經領了差事,是皇上恩賞的五品司知,也算是個緊要的官職。”四太太繼續道,盧行之是她手帕之交的兒子,今日又得他相助,一時間覺得這個後生真是怎麽看怎麽好。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

老太太見她心情這般愉悅,也是高興,“聽著倒是個不錯的後生,比那紈絝子弟強得多了,又是那通曉世情的。”

老太太說著說著,就想到了自家嫡長孫大公子身上。

聽四太太所述自家長孫人情世故上與這盧九公子相比還是差了些,雖是娶了親有了差事,卻依舊帶著幾分公子哥的傲氣,不夠練達。

說到這官職,大公子不過是個從六品,與那五品一比,又是矮了三階,一時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人老了就愛比那兒孫福,誰家兒子出息誰家孫子不長進,都愛拿來比。

四太太卻是不知老太太的心事,喝了口花茶,像突然想起什麽,又笑著道,“恭喜老太太了,聽說五弟妹有了身子,咱府裏又要添人了。”

☆、五太太

老太太聽了也笑了,“總算是有消息了,這都十幾年了,再沒動靜,老婆子怕忍不住就要往他屋裏送人或是逼著過繼了。他自小就與我親,我也是盼著他好。”

五太太院子

五太太一邊對鏡卸釵一邊透過銅鏡似笑非笑地看著五老爺,“老爺,老太太可還想給您納個姨娘呢。”

五老爺聽了笑著上前將坐著的五太太攬在了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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